敬敬生活小常识药山浴佛法会略记

看到护法群关于药山寺举办浴佛法会的报名信息，心下动念，晚上就联系馨文兄，然后经由潘老师协调，第二天早即可乘如一师兄的车子同往。问我这边时间合不合适，去不去？二话不说，去。于是，马上与如一建立了联系，确定会合的时间、地点。

同行三人:如一、向权、玲珑。几位都是师姐师兄，如一和玲珑都是宝贝营的师姐，向权则似曾相识，后来确知，他和如一都是药山客堂师父倚重的老义工了，大概是一七年自己初访药山时，他们就已在那里。

车子拐上高速，雨点纷纷扑落窗前。趁着向权师兄处理工作的间隙，掌盘的如一师兄主动充当了气氛和话题担当。如元旦禅七相识的田野一样，她也是剃了平头，面容和言谈颇有相类。于是试探着相问，小孩多大啦。果然，未婚，一点也看不出的年近四十，不为着什么结婚，也不为着什么不去结婚，认同不生育。目前未有正职工作已一年多，之前则是正经的事业还挺吃香的律师。如她所说，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迷迷茫茫，茫茫迷迷那么久，有那么一天，那么一刻，自己找到了松开、打开的那个感觉、那件事，了知其一，深植其一，就已是展开了整个的经验世界，毋需盲目贪求其它更多进入这个世界的通道。反过来说，花园分叉的众多小径，最终汇成的，也是同一个归处。所有的知识、修习法门，仅为凭借，言说只属于自己独会的那朵“小花”。又言，所有遭逢的“不好”的对境只给到自己生命一个成长目标，那就是洗炼、找回那个真实的、更有力量的自己。一旁的向权师兄放下手头工作后，两个人开始很自然地交流各自的学修、趣闻，吵嘴，各执一词时，又很快向对方忏悔。起心动念觉察处，念佛号，更是寻常。

抵达药山，正赶上午斋尾食（如一师兄提前沟通了禅院客堂），然后客堂师父安排我和向权师兄在西边厢的寮房——“妙思”，也就是以前我们戏称为“别墅”的带竹帘子和推拉门的住处。四年后再住回这里的寮房，条件比以前有了不少的改善。比如电热毯，齐备的洗浴用品等。但一切在方便和适度范围内，不会生出逸乐、散惰的度假心情。

稍作安顿，出门正遇上明影法师与人谈话，低低问讯了一声，法师转头亲切招呼“胡尧来了啊”。来禅院的人众那么多，竟也记得我这个不怎么善用其心、毫无牢实修行功夫、几无主动交流和请益的俗家弟子名字。感慨之余，也觉得自己诡秘和荒怠的日常无所遁形，都在鉴照，实在惭愧得紧。

下午让自己心安理得独处房内，并不参加圆通殿的仪轨。帘子外是早夏的鸟鸣，些微的竹林风声，以及珠碎、紧密的雨。想起带的保罗·鲍尔斯的《遮蔽的天空》，就调低声音放坂本龙一的曲子《Fullmoon》，烧了茶，盘腿坐在床上，打开书读。坂本龙一太爱这本书，因而把作家本人在电影中朗读书中精彩段落的原声编进了自己这首作品。我则是听了音乐推介，因而大搜特搜坂本龙一有关的内容，迷上这段文字而买来原书。

“死亡永远在路上，但在它悄然降临夺去生命的有限性之前，你不会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我们憎恨的正是这可怕的精准。可是正因为我们不知道，我们才会以为生命是一口永不干涸的井。然而，每件事情都只会发生一个特定的次数，一个很少的次数，真的。你还会想起多少次童年的那个特定的下午，那个已经深深成为你生命一部分、没有它你便无法想象自己人生的下午？也许还有四五次。也许更少。你还会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也许二十次。然而我们却总觉得这些都是无穷的。”

这段话由男主人公波特（作者）说来，那时候她（姬特）听不进去，因为这个说法让她感到沮丧。我想我也同样如此，虽然在心底好像知道“永恒”只是一个幻象，一切不可避免的在滑落、减损，譬如朝露，往往只有一次，一刹那。这种若有若无的无常的压迫和混沌感，以及寻求安慰和解脱的愿力，大概也是我亲近和重回这里的重要缘由之一。

晚上参加拜忏毕，回到寮房，向权师兄终于归位。一身简朴、利落的修行人装束，很难想象就在几年前，他还是一个拼死拼活、汲汲于彼的创业者。如今，他慢下来，不着急，但用心地做着自己喜欢的有关大米的事情。收入虽然锐减，但自己安心，自在。用一周的部分时间努力工作，支持到自己的基本需要，大把时间则用来修自己，或者到这样那样的弘法场所参访，做服务工作。他深深嘉许和赞同的，无过于东密那句“如实知自心”了。确实，所有的善知识、法门，所有的学修努力，要帮助自己做到的，第一个就是远离颠倒妄想，实事求是认识自己，更彻底地回到自己的真实。没有这个基础，谈其它更高更远的东西都是虚浮，都是徒自增长知识、概念上的傲慢而已。谈起最近计划的行程，则是去陕西扶风的密宗祖庭法门寺，申请看看那里的地宫。说起来，那里的师父，还有药山的师父，都颇为器重向权师兄，要委任掌以寺院具体事务，不仅干活可以领取一份工资，还可以继续卖自己的大米，两相兼得。主意未定。他还是思量在自己的朴实日常里修，也会欣然接受自己不远的婚姻生活。说到如一师兄，开口是“太渣”，但言谈间却是颇为欣赏、喜悦的。俩个人的观念相类，方向基本一致，只是认识理解或有稍异罢了。

他说，真正悟道的人，是内涵极其丰富，但是表达出来的言语、行为，却极其简单。繁华落尽见真淳。简单的一句话切中要害，直击心灵深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是自己已然独会的那朵“小花”，那个核心认识的微微闪耀。他是合一的，统合的，谦卑的，真正有大力量的生活里的禅者、觉者。反观接触到的很多人，表面上学了蛮多体系，知识，并颇为自傲，以为挺有学修功夫，用高人一等、貌似超然的心态，臧否、评断或尝试给予“有益的建议”，实则陷入了自己的“所知障”，这种头脑里的学到了很多，执迷于概念，往往却是很危险的，有的时候会害人不浅。谈起自己的学修时，向权师兄盘坐在床，自在、松弛之中不失修行人的威仪。他向上微仰着头，不觉闭着眼，那样不紧不慢言说，倾其心而陶陶然。

第二天浴佛法会，五点早课，见证了一场剃度仪式。接受剃度的是元旦禅七那番过来，一起打过泉水的当过兵的大哥。他在禅院做了很多具体的服务工作，来药山寺的几次，他是不是都在，不得而知，只觉是熟识的面孔。大概是根缘已到，合该出家吧。想起元旦那次返程，他还主动要开车送我和典豪。关于他在世俗生活的更多过往，缘何出家，未从得知，也未及问询，心下只觉随喜赞叹。

法会上午在老寺大殿举行。细雨微濛，老树下的石板路上，洒落花瓣缤纷，片片鲜。几座大殿外，僧舍前，立了不少人众。进到大殿第一进，哦豁，看看殿内殿外，做义工和帮忙摄影的，还有今天不远百里千里赶过来参加佛诞的参众，据说有两百人。殿小人多，口也不杂，一个个都端敬、肃然，面色喜悦、亲近。就和大家两边厢排开分立，领取仪程，正式进入浴佛法会仪轨。

这一个多小时间隙，恭敬态，内心仍不时有妄念、邪念。定定地看右前方侧立的一位年轻女众，她不是我以前在广告公司搭档的那位同事嚒？她家是常德这边。记忆里，她是蛮有生活品味和衣品的，娴静，有趣味，灵气。离开广告公司后的几年，只跟她有节日问候。现在则是已经结婚生子。若眼前的果真是她，淡淡讷讷、不施脂粉、已经失去光彩的俗常样态，不免思忖，又是一个被家庭、孩子“毁掉”的职场佳人。她来祈愿什么？像那些“迷信”的老太太大妈一样？想到这里，自觉到傲慢心（对她和其它年长的信众）。我见或非所是。也许，她有现在生活阶段的不同目标，意义，也许，她就很接受和安于这种状态。每一颗来参谒、顶礼的心，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浴我心佛。愿大家的心，都更清净、自在，找回更广大、坚厚的自己的力量吧。作如是想，我也没有再去求证（既然没有主动招呼我，怕认错人，往往我就权当不认识），是或者不是那位故人，都已不再重要。

明影法师带领法会次第进行，两边厢的参众有序递前，一个个端端敬敬，亲舀香汤，濯于初生的佛陀的金像之上。轮到我时，拿起汤池里的长杓满满舀一勺正待当头沥洒，右手的那位刚刚颇觉眼熟的女众已经为佛像浴洒一勺，一旁的师父小声叮嘱她，再舀洒一勺，她如是照做，我停杓稍候。恭恭敬敬舀汤浴洒毕，特别的感受倒是并无。只看到向权师兄好像又是站在僧众前列，襄助、引导仪轨的进行。出得来时，如一师兄端敬赠我一本《传心法要》，说是要双手过腰来接，回去后一定要读读。过没过腰不知道，受之。感恩。法会结束，在即将参加新寺院举办的观音殿奠基仪式时，云开雨收，金光洒落，恍如早春的暖阳，这一片苍穹之下的生灵，都在普照。

问这次参访有什么遗憾，其一是如一问起，我也承认的自己平素并没有修习的法门，还是个时热衷时疏淡的门外汉，没有依止、坚实的修行法门，确实可愧；其一是来药山寺这几次，从未与影师有过主动的请益和实质的交流。内心里还是畏惧权威，虽然渴望双向的对话，但是一直怯怯的、犹犹豫豫的。发愿，诚愿自己下次到访，有很多勇气和力量，主动请益，主动接收吧。

-是以为记（5月18日-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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