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灶维修保养父辈的青春之5

大革命的浪潮席卷全国，我们小地方渐渐也有了动静。运动来了，革命的扫帚就要扫遍每个角落。

抗排站来了专职的支书，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紧跟形势搞外调，要弄清每一个人的历史。

外调人员到村里，轻而易举就听闻父亲曾经半袋小麦救活自家几个人的事。

以乡下人的见识，听说某某人居然一下子转为了国家正式工、拿上了工资，已嫉妒得无计可施，适逢上面有人来外调……简直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可怜父亲正式工干了不到一年，就因为曾经私自从生产队仓库“借”走两笆斗小麦，而遭解职，退回乡务农。

父亲回乡，沮丧。

日子过得灰暗而漫长。

父亲原先的徒弟其正，不做机工了，当农民倒反而做回了他自己，除了种田，他发挥自己的特长，捕鱼摸虾簖蟹，抠长鱼掏河蚌耙螺蛳，河塘里洒种飘菱蓬，河坎上戽水泼芋艿……

每每收获丰富，起初隔三差五就把他的捕获与收成送一些给我们家。

母亲总是推辞。

其正就说，送给小孩儿的，侄大少哩。

丢下东西总要来抱抱我，他抱我是假，他会用胡子扎我的脸，倒是不疼，只是胡茬硬戳戳的，象猪鬃刷子刷得人痒痒的。

关键他手不安分，一摸就摸到开裆裤里的小鸡鸡。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知道害羞，我便逃。

他也不追，站在那里笑嘻嘻地说，

看你还尿我不！

那眼睛眯得连缝也没有了。

我上小学了，他不经常来了。

见了我还是很亲的。

虽不象以前那样动手动脚的了，只还是三句话不离小鸡鸡，什么长大了给你娶个小马妈儿（方言：老婆，媳妇儿），等等。

有一回竟然指名道姓把远远近近邻居家的丫头点了一遍，说：

张家的小萝，宋家的阿珍，沈家的娟子……你挑哪一个？

简直不堪入耳，太下流了。不象话，真是的！

弄得人家小小少年既想他来又怕他来。

恩贵叔叔就不象他这么流氓。

恩贵叔叔很少来，我知道他来的几次，一次带了咸鸭蛋和糯米粽子。

鸭蛋里面竟然有两个黄，我们舍不得吃，一直放到蛋壳上都沁出油。

那粽子也不象我们常见的白糯米，而是黑得发红，后来我知道那叫血糯。

一次带的麻油馓子，菜油炸出的馓子已经香到肺腑里了，乖乖，麻油！

都是我们从未吃过或平时一年也吃不上一两回的稀罕物。

还有一次专门来送月饼票的，那时好多东西都要凭票供应的，布票粮票香烟票副食品票肉票……

我甚至有点盼望恩贵叔叔来我家，好吃的固然有很大的吸引力，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他每次来除了和父亲谈抗排站的近况，探讨一些柴油机的常见故障，向父亲请教之后，会互相让支烟，闲聊一会儿。

内容无所不包。

【此处审核原因略去一段】

恩贵叔叔说得有声有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亲历的呢。

我常常听得入迷。

只要香烟不直接呛到我，其实我挺喜欢闻他们身上的那股烟草味儿的。

尤其恩贵叔叔，一身靛蓝工作服，左胸前印红色的“安全生产”几个字，帅极了。

衣服上有机油和烟草混合的味道，特别好闻。

当兵的舅舅宁安回来了。

从抗美援越的战场上回来的，他所在的汽车运输连隶属于六十三特别支队高炮609团某营。

高炮团在对抗美军轰炸保卫重点目标宋化大桥时，一下子干下了美军F4和F105战斗机及轰炸机17架，击伤4架，俘虏美军飞行员1名。

敌空军疯狂的报复轰炸，致某营遭受严重损失，团长牺牲。

宁安舅舅是该营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活下来的人全部都立功授奖，宁安舅舅是二等功。

越南方面也有表彰，他给我们看的是一面红旗形状的勋章，还有一张字母写的、我们看不懂的、奖状大小的证书。

宁安舅舅这次回来是等着办转业手续。

他们连全部转到南京汽车制造厂。

父亲请宁安舅舅吃饭。

还请了恩贵、其正、慕渔和邻居小姑娘娟子的父亲瑜叔，算是作陪吧。

慕渔成为我的姑父之前也是父亲的徒弟，现在他负责村里的电工和机工。

娟子的父亲瑜叔和我父亲是老朋友，他在帆布厂做保全工，负责机器的保养维修，技术上很有一手。父亲借此机会请他，可能带有一点功利性质：因为此后父亲研究改进原棉轧花机，得到了娟子父亲瑜叔的大力帮忙。

这一桌是我当时记忆中吃过的最丰盛的。

虽然只是母亲在自家厨灶上烹制出来，但原材料准备充分，有鱼有肉，自家养的小公鸡，其正连夜捉的长鱼（黄鳝）和田鸡（青蛙），红烧白烧，都是硬菜，另有炒蔬刀豆茄子什么的，丝瓜蛋汤。

除了来客五个人，父亲和我作陪，坐上饭桌算作正席。

两个妹妹书晴书岚，被母亲拉到厨房，母亲在锅台上忙乎。

大妹书晴帮着烧火、往灶膛里喂麦草，她把麦把团得小小的，手榴弹般扔进锅膛。

小的书岚伴在旁边拉几下风箱，手上没劲，把个风箱拉得手风琴般如泣如诉。

每样菜烧好，母亲弄个小碗里盛一点，给她们留着，小妹妹连筷子也不用，直接手拈着，和书晴你一口我一口吃了。

那叫个香啊。

灶膛里的火光跳跃着，把铁锅烧得嗞嗞作响，也把两个丫头的脸蛋儿映得红通通的。

吃到半途王部长来找恩贵，和宁安舅舅谈打仗的事，又聊一些关于外国领.导人的笑话。

【审核原因略去一段】

后来，父亲因为一个机遇去了镇上的机械厂工作。瑜叔因技术出众，不久被外地隔一个专区的地方的帆布厂或者鞋帽厂聘请去工作，然后全家搬过去了。

再后来，由于江都水利枢纽工程建成运行，抗排站撤销，恩贵则和我二叔右耕成了同事。

我本人，也到了离家十多里的镇上读高中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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